文章待命中…

文章待命中…

文章待命中…

歐洲內陸的渾沌原力
源自匈牙利的 Heed Audio 不管在產品外型或者行銷方式上都相當低調,但他們的擴大機目前在歐洲已經很有名了,事實上,Heed Audio 在法國與 Rega 具有相同的市佔率。
創辦人若特·胡斯提(Zsolt Huszti)的音響之路始於「鐵幕時期」的 1980 年代,身為發燒器材愛好者的他,也是從經營一家小小的地方店鋪開始,初期主要展示Linn、Rega、KEF 和其他英國品牌的音響系統。受到鐵幕時期的律法限制,這些東西無法直接進口到匈牙利,於是他便和住在德國的哥哥阿帕·胡斯提(Alpar Huszti) 共同為當地的發燒友們建立了一種當時的代購模式——弟弟在鐵幕內招攬生意,再由鐵幕外的哥哥以旅遊的名義邀請買家到德國提貨。
1989年之後國家律令發生改變,胡斯提調整了他的業務模式,成為一個普通的分銷商和零售商,但法律的改變也帶來了匈牙利以前不存在的稅賦。在1991年,胡斯提拜訪了傳奇設計師海毅(Richard Hay,曾任職Radford,後來創辦Nytech、Ion system,還與成立了Naim的 Julian Vereker,Linn的 Ivor Tiefenbrun以及Meridian的 Bob Stuart一起組織了主動式喇叭標準協會),由於高昂的稅金,他們達成了在匈牙利裝配Ion Obelisk擴大機,但是以Heed Audio為品牌銷售的協議,至此胡斯提成為了一名製造商。之後,他也開始設計和製造揚聲器,除了擴大機賣得不錯,喇叭的部分甚至創下了每年1,500對的銷售記錄。
不過成功的喜悅並未持續下去。1992年,匈牙利陷入嚴重的經濟衰退,通貨膨脹率達到60%,也導致了 Heed Audio 的關閉。這段期間胡斯提前往英國拜會海毅以及TDL的創始人賴特(John Wright),後者立即向他提供了一個工作機會,不料卻在他回國準備時,賴特竟因病過世,使得計劃告吹,不得不改變職業方向。於是,胡斯提在朋友建議下自行編輯出版了一本Hi-Fi音響雜誌《Hang & Technika》,他在雜誌上刊登DIY揚聲器和擴大機的文章,讓讀者能夠使用在匈牙利市場上可以獲得的零件來自製音響設備。

傳統的繼承與權力轉移
若特·胡斯提於1993年推出了由他設計的第一款產品,一組擁有獨特電路拓撲,以橋接模式運作的前後級擴大機,算是從這裡開啟了往後30年的道路。
“Heed”這個字的發音,放在匈牙利語中代表著「橋樑」,加上過往對於胡斯提兄弟影響最深的幾個品牌——Ion、Naim、Rega、Epos、Linn——幾乎都由四個字母組成,”Heed”既包含了內在的意義,又在形式上向英倫音響品牌致敬。大不列顛的DNA沁入在Heed Audio 之中,這使得他們的產品兼具匈牙利風格和英國品牌特色,展現出一種獨特的美學。有趣的是,當海毅結束了他在英國的Ion System事業後,反倒加入Heed Audio,並成為他們在英國的分銷商。
千禧年間,Heed Audio 應Rega匈牙利代理商的要求開始生產適合當地電網架構的電源供應器,並逐步擴展到唱頭放大器和耳擴。後來,一位德國的代理商由於對他們在80年代和90年代製造的Obelisk緊致型擴大機(鞋盒般的尺寸)印象深刻,提出重新生產的希望,卻沒想到竟遭到胡斯提拒絕,因為那過於困難、昂貴而且只會帶來太多的麻煩,他決定永遠不再涉及高端擴大機的製造。

保守中的大膽調和
正如歷史所顯示的,這位德國代理商還是說服了他,但最終交付的擴大機是由一位年輕且才華橫溢的匈牙利電子設計師阿提拉·奧拉(Attila Oláh)全面改進的版本。
奧拉念大學時曾經受雇到Heed Audio當設備與庫存物品的「搬運工」,正在攻讀電子學的他對胡斯提的工作感興趣,並在查看Obelisk的線路原理圖後,指出可以改進的方法。於是他便從臨時工、兼職員工一路幹到正職的電子工程師,現在不僅負責Heed所有產品的電子設計,還成為了公司的股東。胡斯提則負責基礎設計、外觀和生產製造,以及協助奧拉進行最終調整。
雖然阿提拉·奧拉是一位相對年輕的電子設計師,但他在電路設計方面保持著一些傳統手法,他使用所謂的Transcap(調諧式非直接耦合)拓撲結構,非常類似於真空管放大器電路。在大多數擴大機製造商都採用直流耦合的時代,使用電容耦合電路變得很不尋常。奧拉曾表示:「大家選擇使用直流耦合是因為電容耦合會導致功率輸出稍低,而帳面上的失真數字偏高,但他們忘記了電容耦合聽起來聲音更好。功率放大器需要驅動揚聲器,而揚聲器(特性)喜歡電容耦合,不是直流耦合。我們還使用標準的PNP/NPN雙極輸出,這種方式看起來非常像真空管機的輸出級。」也正是如此般的電路設計,使得Heed Audio可能是全球唯一仍在使用這種拓撲結構的公司。
另外,公司上下裡不僅有奧拉這樣的「老派」設計師,整個生產線也保持著傳統手法,每個產品都是完全手工製造的,他們甚至不使用流體焊接槽,而是手工插入並焊接每個元件至PCB。如果拿一部具有316個元件的Lagrange擴大機做為例子,對於血統純正的歐洲製造品而言,這樣的方式確實令人印象深刻。



目前Heed Audio 的產品線有下面這幾種:
代表半尺寸(鞋盒大小)機種技術成就的 thesis 論文系列
首款標準尺寸的 lagrange 拉格朗日系列
成名代表作的 obelisk 方劍塔系列
老少咸宜的 elixir 萬靈丹系列
小體積的 modular 模組系列
體現聲響觀的 speaker喇叭系列
種類涵蓋擴大機、唱頭放大器和耳擴,以及D/A轉換器和CD播放器等,除了運用引以為豪的Transcap(調諧式非直接耦合)技術,並保持著一貫的高品質和精緻手工,對於那些追求音質和手工工藝的人來說,Heed Audio 成為了一個難以抗拒的選擇。
音樂、器材、人。我一直認為玩重播的過程中同時得兼顧到這三個面向,在這三者之中取得巧妙的平衡,才是真正的享受。然而數位流時代開啟之後,不只人(聆聽者)的面貌模糊了,音樂更加速地變成點綴,或淪為某種工具,消費者對於「聆聽音樂的三個層面」—外在感官的、內在情感的、結構理論的—也經常(只能)被從業人員引導至聲音最表層的官能性特徵。
上週六到竹北「新憩地」音響咖啡館演講時,播放了一段由華爾特(Bruno Walter)指揮哥倫比亞交響管弦樂團演奏的貝多芬第五號交響曲《命運》第一樂章,很意外地,由日本SPEC組成的套裝驅動起TAD Evolution One時,並未出現類似展覽會場上那種過度激烈的、兵戎相見的聲音,展露的是高價音響特有的質地感、權威性,保有極佳擴散性的同時卻又具備大能量與控制力的優勢,令樂曲的織度清楚呈現。
我很喜歡華爾特的指揮風格,帶有一種舊世紀的優雅、古典和傳承,不會過份主張自我,音樂在他手下往往得以現出原貌。而這張由Sony轉錄再版的貝多芬五號,雖然音質備受詬病,而且樂團水準亦有其侷限與瑕疵,但種種條件加在一起,反倒湧現出貝多芬音樂的一種原生特質—"ugly"。在第一樂章的中間,由主題變化後的齊奏進到雙簧管獨奏的段落,再繼續發展時,結構穩固,如巨浪般的能量衝了過來,彷彿聽到了貝多芬的怒吼,不斷激勵著、鼓舞著。剎時我想到了席德進。
對台灣畫壇影響深遠的席德進在四十多歲時才真正找到屬於他自己的代表性技法,然而卻在作品正處於圓融期的58歲時就因胰臟癌過世。攝影家柯錫杰曾為他留下了這幅著名的肖像照,同年八月席德進便逝世。準備拍攝這張照片時席德進身上拖著一個膽汁瓶,而且身體虛弱,一度直接倒在地上,柯錫杰在旁吼著,並殘酷地將他踹起來。蓬頭亂髮、面容枯槁,但目光如炬,簡直要照破百年黑暗似的。於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席德進留下了這麼一幅的影像。

音樂舞台與體育競技的共通點就是,拳怕少壯。
年屆古稀的鄭京和終於在今年完成了畢生心願,灌錄全套巴哈無伴奏小提琴奏鳴曲。從CD1開始,可感受到她內在的火焰一如往常,運弓與詮釋方式則充滿了二十世紀前輩們的多重身影,許多地方顯現出猶如老大師附身般的幻覺(Deja vu),時有「這是誰在拉」的疑惑;快版時速度稍慢,加上些許力不從心,也使得轉折及三聲部含糊帶過的口音暴露。CD2則有甩落包袱的輕鬆感,瞻前顧後的疑慮少了很多,也才較清楚她面對這部曲子的心情。只是巴哈的無伴奏小提琴奏鳴曲總如明鏡,這回將鄭京和強烈的企圖中所隱含的浮躁,以及受歲月侵蝕的痕跡映照地無所遁形,剩下一種拼了命想要登高望遠,卻只得斜陽殘花的悵然失落。錄音加料令形體稍嫌肥大,泛音較少,無疑又將此專輯拖累幾分。
至於伊莎貝拉·浮士德(Isabelle Faust)則徹底實踐了鄭京和曾經說過的理念:一切被琢磨的技巧,都是為了乘載更多的音樂。氣蘊十足,下弓明快精準,大膽中可見細膩處,加上Harmonia Mundi清澈、尾韻長的錄音,令伊莎貝拉·浮士德得以將此曲更加立體地表現,重要的是處處充滿新意,帶有一點當代特有孤獨感,即使飆速時依然寧靜安定,而這些都不會是與梅菲斯特簽訂契約後的結果。
樂譜上的符號是時間的印記。伊莎貝拉·浮士德的這張專輯裡烙上了她自己的音色,同時指出眾多面向皆屬於這個世紀的觀點。

這幾年,佔據國內異國料理比重最高的日式餐飲店流行在門口掛上「一生懸命」的牌子,除了塑造出口味道地的形象,也似乎標榜著自己擁有對料理充滿執念與鬥志,以及願意將生命完全投注在一門手藝中的奮戰精神。一生懸命本來應寫做「一所懸命」,原意是指古代日本的武士不論受封或繼承了領地、城堡等居所,即必須以沒有退路的態度將生命寄託於此,榮辱與共之意,後來因時代變遷加上語意流轉,不知不覺就被改成了「一生懸命」。
一生懸命這四個字最常見的地方是在日本街頭的小館子門上。除保留著「拼了命地努力」這樣的核心價值外,職人們在料理亭中的狹小空間奮力做出能夠滿足饕客的美食,以無退路的姿態承擔未知的毀譽,這部分倒也體現了某種程度的文化況味。
千禧年間我與友人結伴到日本東京自助旅行,以新宿為據點,按圖索驥,一邊搭電車尋幽訪勝,一邊進攻拉麵店,徒步的同時也不放過欣賞街頭表演的機會。記得是在吃下人生第一碗湯頭濃郁的博多豚骨拉麵後,我們在新宿車站東南口的小廣場邊聽見電貝斯(Bass Guitar)的聲音,不理四周的躁動,兀自在柏青哥的花啦聲之間、在吆喝間、在車水馬龍間穿梭。
不過是一個綁著頭巾,身形微胖,毫不起眼的大叔。他指尖下的慢板樂曲猶如敘事詩,帶著城市居民慣有的疏離感,而快版則精準冷靜,含蓄卻有力的斷奏恰到好處,十分拘謹的炫技方式聽來格外特殊,猶如觀賞層層控制下的花火。表演者的技巧連身為吉他手的朋友都佩服,我則是被他音樂中所說的故事深深吸引,忍不住上前聊了幾句。
這個電貝斯演奏家叫「兄藏」(Ani-Zoo),獨行在體制之外,不屬於任何團體,不做他人的伴奏,所彈的曲子皆由自己譜寫,而新宿車站東南口則是他的舞台。走自己的路,做自己喜歡的事,過自己想要的日子,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美好。沒想到他告訴我,街頭演出與販售自製的CD專輯根本無法營生,真正的收入其實是靠騎機車當快遞送貨員而來。
我拿起一張由水藍片燒錄成的專輯,端詳許久,嘴巴裡的豚骨湯頭香氣干擾著思緒。To be or not to be?快樂的音樂家等於貧窮的音樂家?買下CD的那一刻我不斷問著同樣走在音樂之路上的自己,是否能像他一樣有勇氣堅持到底?沒多久兄藏那頗有辨識度的電貝斯聲再度從背後傳了過來,內斂的音色在一片吵雜中顯得既孤獨,又頑固。
十幾年過去,那天突然想起了兄藏。上網google,看著他「稍微進步了」的個人網站,看著他如同鈴木一郎般發白的腦袋瓜,看著他在youtube上的演出身影……啊!還是一樣的聲音。我一段一段地聆聽著,新的作品透出演奏者內心依然燒著紅炭般的聲音,懷舊的同時其實更帶著許多敬意,那年對他為何會選擇成為一個「這樣的」電貝斯獨奏家的疑惑也被解開。
在台灣,號稱一生懸命的壽司店老闆可以轉行賣音響,曾被比喻為巴布狄倫的歌手可以摘下墨鏡跑到北京變成個老砲兒,兄藏卻依舊挺立在新宿街頭,以一把bass guitar闡述著不變的信念。
兄藏 Ani-Zoo演出片段: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47XJuHkDXU

走在日本的住宅區裡,一定會看見許多「Y字路口」,這樣的路口經常出現在街道與巷弄之間,頻率之高連設計大師橫尾忠則都曾以此為主題畫下一連串的作品。插畫家出身的橫尾受美國文化的影響極深,作品中大量運用了普普藝術的拼貼手法,加入有別於傳統思維的狂傲、低俗、諷刺等元素,以及維持手畫的粗糙感而奠定其風格。雖然技術是西方的,但他大量將自有文化中的元素融合在廣泛的海報作品裡(如浴場的馬賽克、北齋的海浪紋、明度略低的配色等),加上其中隱含的傳統浮世繪、役者繪甚至無慘繪風格,因而在新手法底下仍帶有日本味。有別於海報設計,橫尾忠則所畫的Y字路系列,利用超現實的顏色與融合多位西方繪畫巨匠的手法,不僅沖淡了該主題原有的地域性特質,亦使得Y字路口呈現出另一番風貌,有些形勢險峻,有些瀰漫著未知與不安,還有些像訴說著某種無奈。
不只在設計、繪畫,橫尾還跨足劇場、電影等領域,譬如說當年就曾與好夥伴一柳慧共同創作出「オペラ横尾忠則を歌う」(橫尾忠則唱大戲)。
以天才之姿進入茱莉亞音樂院就讀的一柳慧,是同樣接受過美國文化薰陶的古典音樂作曲家。無論從架構、形式、語法到音色,一柳慧大部分的作品都與西方世界的觀點無二致,做為一個把當代(前衛)音樂從理論化為真實的先驅者,他所帶回來的想法、當前樂壇動態等資訊,以及後來為許多電視劇、電影所做的配樂,的確為祖國注入了相當多的養分,然而我對他產生實際印象的關鍵反倒是本世紀初他與日本佛教教團真如苑所合作的「千年之響」才開始的。
建立於八世紀中葉,已成為世界遺產的奈良東大寺裡有個專門存放各類文物的地方叫正倉院,九〇年代末期真如苑曾與正倉院合力進行古樂器復原的計畫,眾人按照史料、考證,逐步修復自唐代保存至今的笙、箏、編鐘等傳統樂器,之後並委託一柳慧與権代敦彦以這些樂器為基礎譜寫新曲,加上密教僧侶以「聲明」(梵唄)唱誦理趣經,聯合演出名為千年之響的音樂會。這種強調古物新生,僧俗交融並立的演出結果到底如何?坦白說那難以形容的聲響至今依然無法忘懷。也許是因為古樂器的音色雅緻又繚繞,也許是聲明的共振響亮且神秘,又也許是曲子成功地將所有素材巧妙融合,最鮮明的印象是音樂會間一再出現的一種,好似時空錯置的感覺,令人瞬間忘了自己所處的年代與地點。打那天起我才認識一柳慧。
在此之前呢,對於日本的古典樂作曲家,我幾乎只記得一個武滿徹。有別於一柳慧,武滿徹的理論依靠自學而成,創作手法未受學院派限制,即使與一柳慧相交,其作品中鮮明獨特的語法也能令他放諸世界皆立即顯出與眾的不同,而共通點則是,他們兩人都不斷地尋找著聲音的可能性,並且試圖在能夠通行於西方世界的藝術形式中讓傳統樂器(及其聲響)取得更好的發展空間。
然而一柳慧的作品裡,除了具有雅樂(日本傳統樂器)性質的曲子外,大多數的東西並沒有特別吸引我的地方,說起來,他之於我更像是個Y字路口。看著他,一邊導入的方向是雅樂,另一邊卻是流行樂。該怎麼說?因為他第一任太太叫小野洋子。
小野洋子之所以廣為人知,通常不是因為她的藝術家身份,也不是她的創作,而是她後來的丈夫,披頭四樂團主唱約翰藍儂。
披頭四在當代流行音樂史上達到太多巔峰了,把它單獨抽出來研究時,可以發現他對後世不論爵士樂或古典樂界也都產生影響,往前追溯又能了解西方(流行)音樂的變遷,同時從中理出一些所謂的主流觀點以及國際強權之間的關聯與脈絡,好比說英國人怎麼偷走爵士樂,然後把它混成自己的東西?披頭四如何從這混種音樂中誕生,然後回頭影響美國人甚至全世界?甚至到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權力中心以及大航海時代以來的殖民文化等。這些便是從一柳慧的寂靜路口走過來所看見的更迭躁動,有意思的是小野洋子與藍儂後來竟然又和橫尾忠則結交。

溫度是有聲音的,譬如說,冷。
旅德頭一年的棲身之處是個地下室,與地面有著一小段距離的氣窗面對的是房子的後花園,除了白天上班時間的一點聲音,以及不遠處輕軌電車行駛的低頻振動外,只要不開窗,室內靜得令人耳鳴。知道日出日落卻又像與世隔絕的狀態如同處於陰陽交界,令人發慌,於是除非下雪,否則我都盡量讓窗戶開點縫,使聲音流進來。從花園後街行人的對話、衣物摩擦、腳步聲、小鳥啼叫、松鼠穿梭、昆蟲拍動翅膀,再到果實墜落、葉子與花瓣滾動於草皮上等,漸漸地發現原來春夏秋冬都有各自的音色。最可愛的是雪花,當很靜很靜的時候,你會聽見那白靄靄的一片,時不時發出非常細微,類似水晶杯破裂的高頻聲,活像是精靈耳語。
冷,對斯堪地半島的居民而言也就是個日常,尤其是佈滿冰川的挪威。不知是這樣的水土所養成的人民特有的,或是其他什麼因素,總之,許多挪威音樂家的作品或演出,經常性地會帶著某種極具辨識度的冷調,即使聽來熱鬧的舞曲中,依然有涼風穿梭。該說這是他們面對人生的態度吧,一種不疾不徐,即使悲傷,即使好友過世了,會跳支舞、唱幾首歌送別,然後繼續往前走的態度。
「急奔難免跌跤,緩一點就行了,來唱唱歌吧。」小提琴輕輕動了幾下,口簧響起來,我聽到他們這麼說著。心裡的躁火消散,閉上眼彷彿又見到那白靄靄的一片,而遠方太陽正逐漸升起。

文/傑拉德
「我在自己喜歡的聲音裡浸泡了些年。」
興趣稍轉向了音樂,當時,注意的也都是與音樂有關的,諸如書籍雜誌、演奏家、演奏會、CD 店等。
1997 年 8 月 1 日 Richter 離開塵世。這一年我 30 歲,換了工作:由 0、1 世界篩金的資訊技術者轉換為人情世故堆裡做學問的業務員。我的世界從單純躍入複雜,是有些混亂需要適應。
Richter 的離去頗讓我悵然若失,這是一個微妙的情緒,當時我並不知道他在樂友間的兩極化評價‧‧這種「與之同在」的微妙感覺很難形容,從小聽音樂學音樂的朋友可能會覺得奇怪─彷彿音樂家的故事應與音樂本身分開來?
音樂是可以獨立存在,但音樂家凋零便是凋零。他與任何一位成就不凡、對人們貢獻良多的秀異人士相同,當他們活著的時候,給我們多大的鼓舞啊。體會「與之同在」,是生活的小小甜美,也是一種激勵。
我不知不覺便跨出自己的音響象牙塔。
住處附近有一個髮廊,老闆娘頗與人為善。店裡常有一些奇人異士出沒。
有一回,我一面理髮一面與一對等待中的夫妻在聊 Beethoven 鋼琴奏鳴曲 op.106 《Hammerklavier》的終曲復格,老闆娘聽著興味盎然‧‧竟出言相求幫她們髮廊小姐們上一堂「古典音樂欣賞」課‧‧
我答應了。以一個半小時囫圇吞棗似的跑完了我所知道的,關於欣賞古典音樂的,枝枝節節。
我雖然講得不好,可,我竟已轉型成「專業愛樂者」了?!

「2002 下半年,胸中有一股聲音鼓舞我換更好的擴大機。」
Ensemble Reference silver 仍是我的絕對聲音(absolute sound)標竿。AN kit-1 聲音挺好但醜,它的外型一直傳送一個微弱的訊息「把我換掉‧‧把我換掉‧‧」;首先,我得試著摸個法子讓它升級,看看它是否有很大的潛力仍未發掘?
有的,網路上有一大堆牛鬼蛇神是靠升級 kit-1 維生的,我不敢擅自更動。來到 ROM 網站,這是我與這個網站的初次邂逅。網友們很親切地建議我回頭找黃智鈺,我對這個網站有種莫名的喜愛,成了它忠實的讀者。
黃智鈺花了很多時間解釋 kit-1 的製作哲學,淺顯易懂,頓時讓我打消了升級計劃。但麻煩的是,我竟然對他的另一個作品 Village 300B 產生了興趣‧‧純從技術觀點看來,黃,總是有辦法讓我與他一起共鳴、共舞‧‧極間變壓器 (interstage transformer)、排除交連電容,好像是咒語,我心中那該死的「極簡」種子正快速萌芽,DHSET + Full Range Driver 是個陰險的信仰。
中間也一度考慮 Ensemble 的高級綜合擴大機,但也因為價位、特性等考量而摒除了。音響論壇上柯逸郎先生的文章讓我花了一大筆錢做實驗,他提到 Lowther PM4A 和那難搞的音箱,不過他也提示了搭配 300B 這類管機是另外一個境界的聲音。
「另外一個境界的聲音」好!讓我不辭勞苦來搞它。我火速地組了個 Acousta 115a 改良V型壓縮式的背載號角音箱配著昂貴的PM4A。也火速地處理掉它們。這才恍然大悟「這類神物根本不是一個不會DIY的人該碰觸的」呀!極簡,絕對是極鳥、極其繁複思索行動淬鍊後的結果。
我龜縮地回傳統主流。一個機緣,竟讓我買到 Ensemble subwoofer ─PROFUNDO,拿來搭我的 Reference silver 正好!
代理商朋友甚至幫我找來了二手 Ensemble 稍早期金光閃閃的前後級,嗨,我從來沒料到能擁有這麼多的 Ensemble,這麼多的瑞士高檔貨。
「Don’t lose your common sense. Everything at the end of the wire is just other people」 ─ Esther Dyson
2003 年我開始在網路上瀏覽、留言。
網路真是有趣,即使只是討論音樂音響兩個題目,都可以演得像影片《英烈千秋》般壯烈。
有趣。但很費體力。
「沒有人在意什麼是愛樂者,唱片演奏家的靈魂?」說的也是,我們的靈魂在真實生活裡都很難喚回了,遑論虛擬世界?
網客們在網路上搞串連,其實像是另一型態的交友;先黨同伐異一番,下一步就是發起網友會了。我藉此也交了一些朋友,不過,我很難認同許多人去發燒友或愛樂人家中只是滿足戀物癖,主人豐富的特色卻只能寫在一張張便籤上,貼在他的 Goldmund 擴大機、B&W Signature 800,或是 Wilhelm Furtwängler 絕版的唱片上‧‧
下一次到另一個網友家時,自動便依腦海裡已歸檔的網客誌「喇叭篇」、「CD 篇」喚起某甲,脫口便出「喔!我上次在某某那兒聽到的聲音─真是難聽啊!」
來到 ROM 後,我想寫些不一樣的。
我不想填充 content,有太多人在講音響,講音樂。我想創造一種不一樣的描述方式,「說」的方式要比「故事」本身更重要些。什麼虛擬社群能有這種氛圍呢?
ROM 有!因為在當時整個網站幾乎只有我在寫。
「我們希望和大家分享的,是緣於對自己音樂的喜愛和欣賞,而延伸對音樂內容或形式感性與知性的深層了解,試圖從更廣泛而不同層次的領域切入,期待能以相當程度互動的方式,讓大家在這裡都能充分享受音樂,欣賞音樂之美。」 ─ ROM 站長
坦白說,這段開場白是陳義過高了。
但這也顯示成立一個社群初期的熱情、理想,我喜歡這個網站;特別是它的成員們與黃智鈺都有某種程度的關聯。
2004 年春,我終於買了 Village 300B。
某種程度上,這是設計師走了極端的產物─但它有合理的設計哲學;某種程度上,擁有它的人被迫往優質的高效率喇叭一途望去。
「單端直熱三極管機」推動高效率全音域單體組成的喇叭能到達什麼境界呢?這個命題走上了極端。
極端的問題是不可能三言兩語隨意應付便可成事。
這是設計師認為的極簡。什麼東西都是簡簡單單地,可以發出純而又純的直接美音。我以為,極簡這命題的條件相當複雜,首先,高效率喇叭頻率響應要稍優異就得做大,又要配合著良好的聲學條件─即意謂聆聽空間不能小;再則,高效率喇叭會暴露機器所有設計不足處,這,有很大程度是要整治電源─機器的靠師傅,牆上的靠自己。
能不能不整治,而仍得極簡之優處?
可以。極簡可分二類,物質上的極簡,和精神上的極簡。如果你啥都不處理,那定是如傑拉德一般,取後者。
可這精神上的極簡與心靈上的極簡又極是不同,畢竟還是落在玩物的軌道上。

「第二十四變奏 Fughetta 小賦格曲,同時具有冷酷及熱情的兩面性格,自然而不做作,充滿了嚴肅、安慰及愛的流露。」 ─ Jürgen Uhde 評貝多芬《狄亞貝里變奏曲》
貝多芬晚年用了大量的變奏與賦格,寫作技法繁複多變,但聽覺上並不艱難。難的只是聆聽者願不願意敞開自己,讓貝多芬衝破印象中固有的古典框架。我最著迷他的作品 op.106、op.120,每一次聆聽都有智趣的滿足感,這真是一個平衡物欲的好法子。
2005 年,這是我的 Années De Pèlerinage 的最後一年 ─ 在法國。
像是自己的變奏與賦格,
我從傳統錐盆 JMR Offrande 換至全音域 Supravox,
再由傳統錐盆 JMR Concorde 換至全音域 PHY-HP。
JMR 的喇叭是我所激賞的設計,我認為它們的音色已經很『接近』現場演奏的樂器質感,但是仍舊不夠輕鬆。每個喇叭設計者都想讓聲音逼近現場,可惜的是,每一對認真製作的喇叭都只能拾取現場音樂的某些面向。有些抓住了樂器的形體,有些能表現寬鬆自然的搖擺感,有些是對的音色,但沒有萬能的 silver bullet。
最終還是回到單端直熱三極管和全音域的「極簡」世界。
這是一種妥協嗎?
「你的錢包打開讓我看看,這樣我就可以了解你的思想與思考模式。」 ─ 邱永漢《如何成為有錢人》
單端直熱三極管和全音域的「極簡」組合是一種妥協嗎?是的。
一切都是空間的因素。
我的聆聽空間不怎理想,喇叭必須放在寬邊;我又希望聲音能儘可能寬鬆自然,所以落地型的喇叭是我挑選的對象。這樣一來,聆聽方式便成了近場聆聽─離喇叭非常近,近到傳統多音路喇叭的低音盆直接將聲音打到我身上‧‧‧JMR Concorde 就是這個因素不得不被請出門,它需要更大更大的空間。
我有能力買喇叭,但無能力換空間。我的思考模式一如我乾癟的錢包,始終只能是個荒唐的音響人,而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 audiophile。
我的新歡是個沒有分音器的12吋同軸單體,組合在一個輕薄、底部是空的音箱裡。音樂一放,整個箱體都在振動。
我很喜歡這種 Vibrant 的聲音。雖然對某些音樂來說它振動過多,但絕不是難聽、或是贅語不休的聲音;是一種不識趣的頑皮,並不影響音樂主體的聆賞。
應該是終點了。
我不禁喃喃自語,音響該重現原音嗎?每個音響人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答案,而我認為『音響藝道並不只為重現現場音樂而生』,頂多,那只是個流派而已。
音響工藝為什麼不能只靜靜地擺在那兒,凝視它的人自有樂音自心中來?
《Stereo Sound》是一本我很崇敬的音響雜誌,他們很專業地在構築一個音響之夢。一幅幅美麗的器材照片,讓我的戀物欲都昇華了起來。你若問我「想不想立即擁有 FM 、47 Lab、Goldmund,Viola?」我不會想。
會那麼想的人一定有個深不見底的錢包,還有一個遠大的夢想,我沒有。
我有自己喜歡的聲音。

文/傑拉德
「1995 年是個重要的時間點。」
我換了 Apogee 的鋁帶屏風喇叭,以 JADIS Defy-7 推動。
那樣輕鬆自然的聲響,是我不曾體會的,我開始嘗試買一些交響樂的 CD 來聽。
Apogee 沒有很強很過癮的音壓,但是它像四面八方撲來的音粒,一般錐盆喇叭很難做的出來這種效果。鋼琴和提琴的形體感很足,但高音細節再生就不那麼令人滿意。弦樂器擦弦質感尚無法真實呈現。
大編制大音壓下,Apogee 的鋁帶會拍邊。這顯示某些頻段阻抗陡降,JADIS 並無法有效驅動。
JADIS 在我年少歲月中一直是超高級品牌的象徵,Defy-7 用的是 KT88 管子,這也是我與這個牌子這種管子的最後邂逅。
JADIS 推不動,那就換 Boulder 250 AE 兩台上陣。Boulder 還真厲害,直到出脫前它還未讓Apogee 拍邊呢 !只是它沒味道,聽它唱歌,總像是用一流的白水煮一流的白麵─健康但不好吃。
我終於還是忍不住換掉它們:Esti 王盤 → JADIS Pre → Boulder Power → Apogee。接下來有趣了,該換什麼呢?
那一陣子工作的很沒有滋味,直想離開台灣赴 buenos aires 依親另起爐灶。音響自不能少,可是這回得費些心思挑套小一些、易裝箱運送的器材囉,所以我暗自做了個決定:高品質 CD Player → 高品質綜合擴大機 → 超高級書架喇叭 便是我此趟重點。
我約略記得雜誌上有評過 Ensemble Reference Silver 喇叭,盛讚它的高貴質感。依此方向尋家店頭試聽,一聽之下,我整個人都傻在當場─這不是真實的音樂啊,這是人造的世界‧‧可是它聲音好美好美‧‧這是我面對音響器材唯一感動的一次。
就像我在音樂廳裡只被聖馬丁室內樂的莫札特《Eine Kliein Nachmusik》感動流淚過那麼一次一樣,再要感動容易,流淚則萬萬沒有辦法哩,這應該就是經濟學所云「邊際效應遞減」之故。
我買了這喇叭加腳架,還有同廠的綜擴 T50 前管後晶混血機。接下來是訊源了。
蠻幸運地,Micromega Duo 2.1 + Duo Pro 便進我家門,這組合讓我愛不釋手,幾乎每天都花四、五個小時聽音樂。聽到後來,索幸哪兒也不去了,就留在這孤島上當快活的音響客。
這段時間裡,我由 Richter 大全集中延伸了一些曲目。
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 Schubert 的鋼琴作品,我幾乎在無導聆資料輔助下獨自開創了屬於自己的
曲目。
這個過程讓我信心大增,讓我相信自己也可以同時是個愛樂者。
由音響客到愛樂者,我欣喜若狂。
「一種微形非主流音響工業型態,傾盡所知所能,精益求精,只為自己與少數知音而存在。」 ─ 黃智鈺
1996 年我換了住所,Ensemble T-50 似已不敷使用。
我在街頭上閒逛─等待果陀,終於遇到一家挺有個性的音響工作室。
初識黃智鈺。他是前〈音樂與音響〉雜誌的主編,你知道的,這等頭銜對我這雅好門面的焚琴煮鶴之徒而言,煞是嚇人哩。這店有個數學味兒很重的名字「拓樸」,Topology 正是我這唸純數學的,多年前的舊學呀。
Audio Note kit-1、300B,醜陋的機器,尚能接受的售價,我坐下來不到一個小時便暗自決定要擁有它。7 W,推 Ensemble Reference silver 竟可以有飽滿不失纖細的聲音。
我發現一件趣事:一個音響店可以不擺銘器,可以不發出任何好聲音,聆聽環境可以不舒適;只要憑藉設計者的熱血理念,還是能夠成就買賣。幸運的是,我不必為了支持他人的理念而犧牲自己的原則,kit-1 還真他媽的好聽!
至於「單端直熱小功率三極管擴大機」、「全音域喇叭」這樣的音響美學種子尚未在我心中萌芽。總之,知道是有這麼一撮人幹這麼一檔事就是了。
1996 ~ 2002 年,我不曾再換過一件音響器材、交過一個音響朋友、看過一本音響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