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縱聲001

音樂、器材、人。我一直認為玩重播的過程中同時得兼顧到這三個面向,在這三者之中取得巧妙的平衡,才是真正的享受。然而數位流時代開啟之後,不只人(聆聽者)的面貌模糊了,音樂更加速地變成點綴,或淪為某種工具,消費者對於「聆聽音樂的三個層面」—外在感官的、內在情感的、結構理論的—也經常(只能)被從業人員引導至聲音最表層的官能性特徵。

上週六到竹北「新憩地」音響咖啡館演講時,播放了一段由華爾特(Bruno Walter)指揮哥倫比亞交響管弦樂團演奏的貝多芬第五號交響曲《命運》第一樂章,很意外地,由日本SPEC組成的套裝驅動起TAD Evolution One時,並未出現類似展覽會場上那種過度激烈的、兵戎相見的聲音,展露的是高價音響特有的質地感、權威性,保有極佳擴散性的同時卻又具備大能量與控制力的優勢,令樂曲的織度清楚呈現。

我很喜歡華爾特的指揮風格,帶有一種舊世紀的優雅、古典和傳承,不會過份主張自我,音樂在他手下往往得以現出原貌。而這張由Sony轉錄再版的貝多芬五號,雖然音質備受詬病,而且樂團水準亦有其侷限與瑕疵,但種種條件加在一起,反倒湧現出貝多芬音樂的一種原生特質—"ugly"。在第一樂章的中間,由主題變化後的齊奏進到雙簧管獨奏的段落,再繼續發展時,結構穩固,如巨浪般的能量衝了過來,彷彿聽到了貝多芬的怒吼,不斷激勵著、鼓舞著。剎時我想到了席德進。

對台灣畫壇影響深遠的席德進在四十多歲時才真正找到屬於他自己的代表性技法,然而卻在作品正處於圓融期的58歲時就因胰臟癌過世。攝影家柯錫杰曾為他留下了這幅著名的肖像照,同年八月席德進便逝世。準備拍攝這張照片時席德進身上拖著一個膽汁瓶,而且身體虛弱,一度直接倒在地上,柯錫杰在旁吼著,並殘酷地將他踹起來。蓬頭亂髮、面容枯槁,但目光如炬,簡直要照破百年黑暗似的。於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席德進留下了這麼一幅的影像。

任 榮法音樂會後感

文/黃願

人不能有所虧欠,雖說欠缺成就了完美,但信用最好不要有太多瑕疵,這會讓他人對你的評價變得輕、薄、很快地就會成為朋友眼中的易碎物,喪失信賴依靠的價值。

不說廢話直接導入正題,這是我欠了許久的任 榮法的樂評,原因相信板主已經說明不需要贅述,如今補上,但因為本人並非對音樂有專業素養人士,不過憑藉著酷愛優美(這話有語病,就當作是我在修辭,優美的意義是好,無關形式ok?)樂音的本心,以及一雙挑剔耳朵、惡毒的口舌在樂海中漂浮多年,倘若有差池謬誤之處望請多多包涵。

先說大環境,音樂廳的硬體設備依舊,維持著我眼中不算絕佳也不致於糟糕的水準,觀眾從一開始就能判斷未曾改變,無論是來朝聖的同行,學子,或是一般觀眾,除了少數的老音友外,浮躁、喧嘩直到表演正式開始,現場一再出現像是換腿,翻閱曲目(明明燈都暗看什麼東西呢?)之類細碎而斷續的摩擦聲,讓人不舒服卻又莫名其妙習慣的情況。

表演開始,我只能說演出者異常的酷,你可以輕易從眼神中感覺到他君臨天下的氣勢,像是跟觀眾宣告,你們今日來的人有福了,我將賜下福音予凡夫俗子。形容的有點誇張,但我就是這樣感覺的。

來之前早已對他做過功課,知道任 榮法的自信源自於天賦的才能,與多年苦練與經驗,他有彪炳的戰功與數之不盡的讚譽足以支撐他的傲慢。我看過文字的描述,可沒有耳聽為憑,他在我如豆的狹小視線中,仍然不值得我欽佩與尊重。

我的自以為是在他敲下第一聲的木琴時,全數解離潰散,與其花時間去描述他在巴哈上的詮釋造詣,我寧願著重在他手指的協調性,想想十指當中自己最靈活的手指與哪兩指最後控制力道?想必答案是食指、拇指與食指間(別回答中指,小弟單一個國中時期比過的中指次數,可能比大部分閱讀這文章的人一生還來的多。)

聽到任 榮法先生操弄木琴棒,彷彿像是他擁有十根食指,八段拇指與食指指間。具像化描繪的話,看過神影少女吧,他簡直如同裡頭靈活掌管浴池中樞,一人八用的鍋爐爺爺,是隻人形的八腳蜘蛛,也因為如此,在曲式進行到極弱音的部分,你能看見一絲不苟,毫無強弱差異的均衡音色,需要變化時,又像是四個人在木琴合奏呈現出不同的風格,不過自始自終舞台上就只有任 榮法先生一人。

呼,不可思議,過癮,怪物,等音樂停歇掌聲響起,我內心出現這些念頭,但是我手掌拍出的聲音太大,掩蓋了翻騰的心聲。

打擊樂我向來視精準與節奏為兩大基礎,如歌如訴的華美樂音,說真的不怎麼希罕,聲聲到位、分毫不差才是真功夫。任 榮法先生在這點上完全令我折服,他先一語不發,動也不動佇立在舞台的右前方(以我的座位看去)播放預錄好的音樂一遍,正當觀眾摸不清頭緒時,他以手腳四肢五官做鼓,像是倒帶似地,宛如節拍器地完整重覆先前音樂的節奏。真的,沒有到現場聆聽的可惜了,因為能讓我傻眼的音樂家不多了,稱他做當代大師那是恰如其份的說法。

我實在不想談大多數人集中的焦點,像是他以安培圭子稍嫌乾澀的木琴演奏出豐潤飽滿的音色之類的話語,這很了不起嗎?庖丁解牛用的難道是屠龍刀嗎?是大師自然不會受拘於死物,這是他應有的能耐。

至於鐵琴、非洲鼓以及板主強調的顛覆古典音樂的問題,鐵琴的演出上我聽到三次以上的瑕疵爆音(音響的錯嗎?我不敢說)非洲鼓我聽過更好的,新曲子我覺得銳度有餘,完成度可以再更好。我沒感覺我說不出來,所以樂評到此為止,有所狂妄僭越之處請自行忽略,謝謝。